獅頭工藝傳承者 許建福

「舞獅」是一項講究「形」「意」相符的民俗表演藝術，其中「意」的部份指的是表演者必須揣摩獅子的型態與動作，將獅的獸性和霸氣融入節奏韻律中栩栩如生地呈現出來。至於「形」指的則是披在表演者身上的獅子裝，其中「獅頭」是展現獅子型態與神韻最重要的部分，操作獅頭的表演者也是整個表演的主角，在整套「舞獅」的表演中決定了人們對於這隻獅子的印象，因此獅頭製作在這項表演藝術中有著關鍵的重要性。

獅頭愈豪華霸氣越能展現獅團的氣派，因此每個獅團除了磨練表演者的功夫之外，獅頭製作也是必須鑽研的重點工藝。而由於現代化的製作技術與材料，要翻製一隻華麗的獅頭其實並不困難，不過在往昔，運用天然素材和傳統的製作技術塑造獅頭可是門功夫。除了因為天然素材的精密加工需要更多的工藝技巧外，另一方面則因為與民俗信仰的關係密切，製程中有必須遵守的規範和禮儀，所以在過去製作獅頭可是件重要的大事。而今天仍保有手工製作獅頭這項傳統技藝的職人也屈指可數，三重自立金獅團的團長阿福師（許建福），就是傳承北獅獅頭的製作傳統，至今仍然堅持遵循古老的工藝與手法，完全以手工製作獅頭的職人。

來到阿福師的工作地點，其實就是自立金獅團位在位在三重田心仔的據點，獅團設有一個神壇，供奉的主神是達摩祖師。原來阿福師年輕的時候在三重知名的自強金獅團門下學藝，除了學習各項獅藝、武術和兵器，阿福師說，當時看到師傅製作獅頭的過程很有意思，看起來相當神氣，於是在學藝之餘也將整個獅頭的過程製作默默地學習起來。當兵退伍後，阿福師決定自立門戶成立了現在的自立金獅團，延續了自強金獅團分靈達摩祖師三祖會的香火，也傳承了師傅製作獅頭的技藝。掛在達摩祖師神壇兩側製作精美的大小獅頭，可都是阿福師鑽研獅頭工藝多年的成果。

獅頭有各種形式，在台灣大致上可分為南部獅與北部獅，南部獅的獅頭是一體成形的，又稱為「閉口獅」或「青獅」，嘴巴可以開闔活動的則是北部獅，也稱為「開口獅」或「金獅」，這是最簡單的區分方式。阿福師所製作的就是屬於可張口的北部獅。阿福師說，北部獅的獅頭比較華麗，相對的製作的工序也比較繁複，從捏土塑型起算到最後修飾完畢，大概需要耗去四十多天到數個月不等，獅頭的尺寸，裝飾的繁複程度，甚至連天候狀況都會影響到製作的時程，頗有傳統農業社會「看天吃飯」的意味。我們約訪的這天恰好是媽祖的生日，也是阿福師計畫中的「媽祖獅」開工的好日子，可以看到獅頭製程中的最重要的塑型，運氣真好！

在達摩祖師香案前焚香祭拜的儀式之後，阿福師拉出一個裝滿泥土的麻袋，開始製作獅頭的土胚。阿福師說這是前幾天才向土地公借來的田土，「借土」是獅頭製作工序中相當重要的一個儀式，主要是因為製作的獅頭屬於宗教儀式中使用的聖器，得向掌管大地的土地公稟明取土的用意，在擲茭取得神明同意後方可取用，在使用後也必須「還土」，可以看到昔日人們崇敬自然的一面。而在慎重的儀式後，也正式開始獅頭製作的流程。

獅頭製作的第一步是製作土胚，阿福師說選用田土製作土胚，是因為粘性與含水量都便於塑型。而這個過程的最初階段最需要特別留意的是五官形貌的對稱，因為日後糊紙、裱布的工序都是在這個土胚的基礎上進行的，如果做歪了可是無法挽救的。只見阿福師將砌起的土堆拍實抹平，不時地端詳與修整，花了一番功夫才總算將眉頭與眼睛的輪廓大致確定，阿福師說大約還需要8～10天的作業時間才能將胚體製作完成。接下來的工序是在土胚的表面糊上7層由牛皮紙與布交疊組成的紙胚，等紙胚充分乾燥後將裡面的土胚敲碎取出再加上竹篾圈圍固定收邊，這才是獅頭的本體。

「紙胚的牛皮紙作用是塑型，布則可以提供獅頭本體結構的支撐力。一層紙、一層布交疊起來才能讓獅頭既精美又強韌，不但舞動起來很威風，而且就算意外發生小碰撞也不容易損壞，回頭修補一下就可以繼續使用了。」阿福師對自己手工製作傳統獅頭的耐用度相當有自信。不過本體製作的工序還沒結束，在開始進行下一個階段的裝飾工序前，獅頭的紙胚還需要經過補土整平、噴上保護底漆與磨光修飾，這個部分是阿福師在傳統北獅獅頭製程中額外加入的工序，可以讓後續的裝飾作業更容易進行，同時經過表面修飾的獅頭更加耐用，視覺上也更完美，阿福師對於細節的講究可見一斑。而修整好的獅頭紙胚再經過後續的做線（再獅頭上製作的立體草圖）、上漆、安金（貼上金箔）、化色（彩繪）、裝飾（在額頭、顴骨裝上小圓鏡，還有金屬獅牙）等裝飾工序，傳統的北獅獅頭才算大功告成，可以威風現身了。

阿福師表示，遵循古法手工製作獅頭雖然程序無比繁瑣而且相當耗時，不過每道工序都具有意義，必須按部就班的做，既沒有捷徑也無法速成，否則做出來的獅頭不但容易出現瑕疵，也失去人們透過舞獅向神明表達崇敬的意義，這和做人得腳踏實地的道理是一樣的。另一方面，也由於製作手工獅頭時每個步驟都必須全神貫注，因此在製作期間的心境或情緒也會巧妙地轉移到所製作獅頭上，阿福師說在獅頭製作的期間要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心境平和，千萬不能讓獅子的表情感染到自己的壞情緒，「否則看起來就一點也不威猛了（笑）」。

看著掛在牆上大大小小的獅頭，每隻獅子彷彿擁有自己的性格，神態都有著微妙的不同，就像製作了四十多年的獅頭、看盡人生百態的阿福師，每個獅頭都像是一個小小的人生體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