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，是人行出來 _ 黃宏達

「其實，想盡方法了嗎？如果未，那即是還有其他方法！」

是的，對某些人來說，死胡同並不存在。要自己找方法、找出路，跨越臨界點，別人幫不了多少。如果道出這番話的人，是金像獎、金馬獎得主，身兼視覺藝術家，還當選過傑青，是否更具說服力。

Text/Photo: Lewis Wong

有故事的人

所謂成功，總離不開金錢、名利、權位之類。怎樣說黃宏達（Victor Wong）也是人生勝利組，金馬、金像最佳視覺效果獎得主，現時多被稱為藝術家，創作除了電影特效、繪畫、雕塑、數碼藝術之外。近年，更將中國傳統哲學與數碼結合，是藝術家之餘也是發明家，耗時三年，研發出 A.I. Gemini人工智能水墨。干邑品牌馬爹利，每年都會找來一位年度藝術家合作，推動創意工業。今年以「好奇於心Be Curious」為口號，帶著好奇與創新精神不斷探索。同時，馬爹利更創立Fondation d’entreprise Martell藉以推動藝術發展。今年夥拍黃宏達，帶來A.I.科技水墨藝術，並於中環3812畫廊展出全球首創A.I.科技水墨展覽。認識Victor已經有一段時間，曾踏足他在合和中心的舊公司，全白色的設計，接待處那個特別廂座，至今仍歷歷在目。風光背後，創作道路上種種滄海桑田，聽他娓娓道來。走進他位於灣仔的辦公室，所謂見微知著，從不同古靈精怪的收藏品來看，會感覺到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。獨愛有經歷的物品，懷舊玩具比比皆是；筆者沒有見過的相機型號，也許是我孤陋寡聞；懷舊的打字機、舊時擺放燈泡的金屬器皿、早期的立體眼鏡等，總之就是琳瑯滿目。
在眾多收藏品當中，結他更加是他心頭好。
「每當想不通事情的時候，就會彈彈結他，輕鬆吓。」
他的辦公室有二十多支木結他，都是他的珍藏，亦是靈感來源。Gibson原型結他，全球只剩一百五十支，過百年歷史，就算有人出高價他都不會割愛。而在云云結他當中，有一支色彩斑斕玩具結他擺放正中間，位置舉足輕重，原來是女兒親手製造的禮物，珍而重之收藏著。

What？How？

科技水墨，由2D到3D，水墨從平面到立體，又或者是3D打印。結合VR、AR和MR不同技術的新嘗試，有不少藝術家同時也探索A.I.的藝術創作潛力，當代來說並不罕見。黃宏達創造出A.I. Gemini，他戲稱為Gem仔。人工智能直接令機械臂繪畫，將電腦程式化成傳統水墨畫，他是第一人。
自小被傳統手工藝薰陶的Victor，大學時期修讀電子工程，多年來除了醉心數碼影像之外，一直希望將所學所想融會貫通，利用科技結合藝術。五年前，他以中國當代名畫家徐悲鴻的水墨畫「駿馬」創作成立體動畫，繼而啟發出結合人工智能與水墨，並創造了人工智能藝術家A.I. Gemini。
當初構思如何將科技與水墨畫共融？結果衍生了Tech-Ink 科技水墨的出現。但他慢慢又發現，3D水墨較難收藏，不如重新將創作方向定於紙上，如果將3D水墨畫打印出來，又有點不是味兒。 當時看到了美國一則關於A.I.下棋的消息，令他構想如果用A.I.作畫會如何？所以就萌生了這個想法，當然創作過程不是一帆風順，當中嘗試過很多不同方法。
「通常創作，我都會問自己兩個問題。What，要畫什麼？How，如何畫？」
曾有個研究，給A.I.分析15,000張油畫，又或者可以給A.I. 看Picasso的不同畫作，之後再創製出一張全新的作品。
「但是當我看完A.I.的作品後，好像掃瞄了好多張畫作，然後再以電腦合成執相再修圖似的，作品也不是畫出來，是打印出來的。即是佳士得拍賣了43萬美金那一張。其實這樣是一個dead end！ 」
「倘若A.I.只是學習人類的作品，第一張可能是gimmick，之後的是沒有意思。到了第二、第三張已經沒有追求藝術的方向，這是一個死胡同，所以我不走這條路。」

人工智能畫山水

Victor希望A.I.有自己的創作，而不是去模仿其他人。
因為A.I.等於一個小朋友，你教他什麼，他就會自由發揮。「但A.I.應該如何吸收呢？是不是要拍一些東西給它看，它又懂不懂看呢？初期全部都是問題。如果不選擇打印的話，一台電腦加什麼才會畫出畫來？那當然就是robot。」
如何令A.I.有自己的風格，不去模仿他人？
「先要輸入畫水墨的基本編程，掌握簡單的筆法，如蘸墨多寡，加水後的滲化，以及筆壓的輕重等等。之後要令A.I.明白何謂山水，那最簡單當然是有水有墨。平日我們生活周遭對大自然的感應，已經存在著。但對於A.I.來說，山水是如何形成，就必需找數據。其實A.I.最容易就是分析數據，我就做回engineer的角色。」
「地球生成，其實都遵循物理法則，將兩個板塊碰撞，自然就會升高，繼而形成山勢。同時在程式內加入了下雨，下了二十萬年雨，就會有erosion，用電腦去模擬雨水侵蝕。下了這麼多年雨，水位漲升，高高低低成為了島嶼，就是terrain formations，再造一個模擬的山水3D世畀，並將這些化為數據。」
他解說得簡單扼要，但筆者就聽得一頭霧水。
由於輸入了大量數據，人工智能可以自行決定如何去觀看這世界，何謂最美麗角度，繼而創作出第一幅畫作。先進程度，足以令它具備美感判斷的能力，所以它的作品原創性非常高。用上真實的水與墨讓A.I.創造它的虛擬世界。而每次作畫彷彿將這世界重組一次，因為混沌數據的關係，每次的重組都不同，還有作畫的角度與位置，每次也不一樣。甚至會受天氣的溫度和濕度影響，落雨天也會較為憂鬱。
簡單來說，就是先用A.I.去創造一個風景，繼而再用水墨去寫生，把這個風景繪畫在宣紙上。

條路是你自己

小時候家人經營紙品店舖，黃宏達一直被中國傳統手作工藝所熏陶。後來在美國留學期間，受西方藝術所啟發，所以他的創作時有中西共融的意味。回港後，在無心插柳之下，製作了首個電腦特效廣告片，繼而開設首間視覺效果公司。
問他是否相信命運，早已安排了方向？
「我是一個不相信命運的人。某程度上，是你自己行一步，影響你的下一步，條路是自己行出來的。」
90年代初，香港沒有電腦特效、動畫的行業。Victor先要製造一些作品出來，去別人公司敲門自薦搵生意，是家常便飯。那年頭，他說電腦動畫給人的感覺很冰冷。但說起當年為客人製作的電腦特別效果時，仍然會眉飛色舞。
「如果當初不是主動敲門，等運到的話，就不會有日後工作的發生。」以前沒有互聯網，又要寫信自薦找公司，通訊過程相當緩慢，也沒有辦法。「其實你不自發性去步出自己的道路，作為新興行業，一定要有成為開荒牛的心理準備。因為，路是人踏行出來的！當然，成不成功，就要看你踏完的路以後，可不可以將自己的諗法去履行當初的承諾，可以的話才能繼續前行。不管你開創、抑或想法有多宏大，履行不到的話，也是一個死胡同。所以，最後也靠自己。可能大家會覺得，這是個老生常談講法，不過是成功了才有這樣說。但是你不去嘗試，就未必有機會。」
而當創作遇上臨界點時，如何跨越？
他的答案斬釘截鐵：「就是要跟別人不一樣，也是既有的一貫思維。」
「假如今天要帶一樣東西去跟George Lucas開會，毋庸置疑會帶徐悲鴻的立體動畫馬去。要帶的，一定會是自己的創作。」人云亦云，只去模仿他人，永遠只會跟在別人後面，超越不到前人的。所以原創是最重要。另外，創作人應該要有『上身』的精神，百分百投入。我就是這種人。」
「做得一次、兩次，就感覺到自己的頻率。創作人要上身的意思，例如可以去幻想這個master是木匠，如何工作，盡量觀察，有時候創作人跟演員沒有分別，扮演哪個角色，我時常碰上這個情況。正如俗語所言：什麼人走什麼路就會碰上什麼動物。」

時間連繫

訪問前曾詢問過Victor，有沒有佩戴腕錶的習慣。結果他為我們特別帶來了一枚很有價值以及別具意義的腕錶。說是腕錶又不全對，應該說是一枚滿載親人回憶的手繪時計故事。
這腕錶的由來，在他9歲生日的時候，是外公送他的禮物。一直以來，外公都很疼愛他。這是一枚skeleton正方型的腕錶，還有機械人。看著全透視機芯，燃起了之後對機械與科學的興趣。但可惜，在一次下雨天跑回家吃飯途中，發覺放在褲袋的腕錶不翼而飛，得知腕錶遺失了，又氣憤、又難過，大哭大叫，舅父見他哭哭啼啼，就即時畫了隻一模一樣的手錶安撫他。雖然外公想再買給他，但遭Victor婉拒了。翌年，他的外公就離世了。即是外公在生時，送他的最後一份禮物，雖然不是原來的那一枚，但在Victor心目中早已沒有兩樣。在他的舊物中一直保存至今，就算當年去外國讀書也陪伴在身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