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ingWatch HK

古老的傳說 朗格的傳統

佘宗明    photo: lewis wong

故事可以由公元前219年說起,秦始皇在公元前220年統一六國,自稱始皇帝,翌年就已經想仙福永享,想一世都做皇帝,想長生不老。於是派徐福出海尋找蓬萊、方丈和灜洲三座仙山,以求仙丹靈藥。


沒想過自己修練,只求吃藥速成。可莊子在《逍遙遊》裡說過:「藐姑射之山,有神人居焉…不食五穀,吸風飲露。」雖然沒有現代科技,但人類自古就知道要維持生命,就得吃喝、呼吸和休息。生老病死,有生就有死,可自古以來又總有人想永垂不朽。佛教讓你跳出六道,道家則求羽化升仙,西方宗教就更兼愛,只要信主,就可以得永生。儘管明知人生苦短,但我們都渴望這段人生並非終結,不想就此game over,想可以延續下去。

鐘錶的生命

得到生命,然後可望延續,這就是人類千古以來都一直在追求的其中一項人生目標。

我常說時計在古代是神器,是最尖端的科技,反映的除了星宿和天道,其目標甚至跟我們人類一樣,都是渴望得到生命和延續。我們追求永生之餘,時計就好比我們人類的一面鏡子,我們也希望時計可以擁有生命和一直延續下去。

有宗教信仰的你會說生命是由神而來。不過不管如何虔誠,我們都不得不承認維持生命的就是空氣、水和養份。要令時計擁有生命,也一樣取法自然。不管是銅壼滴漏還是燒香燒洋燭,水和火都一樣來自天地,亦一樣會水盡煙滅。到我國蘇頌在公元約一千年的時候發明了全球第一座水運儀象台,也是靠水力推動。西方的座鐘,就利用地心吸力來帶動一個繞上粗繩的圓鼓。水又好,火又好,地心吸力都好,雖取之不竭,卻無法儲存起來,直至發條的出現。把一條長長的金屬條捲起來,把動能儲存在捲曲的金屬內。到金屬圈張開,就把動能釋放出來。可儲存的能量始終有限,就好像生有涯。我們想長命百歲,錶匠也想他們創造的時計可以耐用之餘,還希望每次上鍊之後可以操作得更長時間,可以更有活力。我們想健健康康,錶匠也一樣想鐘錶可以正正常常,無穿無爛。

在這裡我們先recap一下,究竟時計是朝著什麼目標來演變?過去幾百年來錶匠究竟想從時計身上發掘出什麼新的突破?給三秒大家想一下。一、二、三,想到了嗎?答案:

第一,愈來愈準。
第二,愈來愈細。
第三,愈來愈耐用。

倒過來,由第三個追求開始。今天的矽製擒縱,又或者什麼同軸擒縱,甚至在齒牙上加上coating,不是從物料就是從接觸的角度去研究,目的都是為了減少磨損,從而達至不需潤滑油,做到愈來愈耐用的效果。而愈來愈細就更簡單,由鐘樓到座鐘到檯鐘到鼓鐘到懷錶到腕錶到超薄,一路發展下來,時計的體積就是愈來愈細。而除了使用方便之外,更重要是因為零件細,這樣才可以在有限的空間內放進愈來愈多的零件,令時計可以裝載愈來愈多功能。不過與此同時,令零件體積細了,可以加載更多零件之際,也必須要有足夠的動力去推動。沒有動力,即使再多功能也枉然。

一切由動力開始

追求功能,要有動力。講求耐用,要有效利用動力。說到底,研究一台鐘錶,就好比經營一個生命。要活得精彩之餘,還得長命百歲,還得健健康康。如果是人,就得好好休息,得均衡飲食。那麼鐘錶呢?鐘錶的休息和飲食,就是能量,就是動力。而有關鐘錶研究最重要的使命,要做到準確報時這個首要任務,其核心關鍵就更是動力的問題。

過去幾百年來所有製錶師最想做的,就是令時計愈來愈準。那麼如何才可以準?最重要的因素是扭力的輸出。扭力輸出平均就準。甚至可以這樣說,時計技術的鑽研,最核心的重點,就是希望做到扭力輸出可以愈來愈平均。

用大型運輸交通的乘客來做比喻,總乘客量就是動力儲備,而乘客流量就好比輸出的扭力。簡單來說就是沒有繁忙時間,任何時候列車接載的人數都一樣,就不會有時太擠迫有時又太疏落,這就好比平均的扭力輸出。雖然愛因斯坦說時間是相對,開心的時光過得特別快,痛苦的時候就度日如年;但在一般日常生活中,時間就是有條不紊地一分一秒地流逝,所以時計也必須不徐不疾地滴答滴答。要準,就需要平均的扭力輸出。同時愈多功能,就會愈需要動力,這亦會影響扭力輸出是否平均。假如想加入更功能,就必須先解決平均輸出扭力的問題。而零件的耗損自然也會影響扭力的輸出,會窒礙扭力輸出的效率。可以這樣說,動力和扭力就好比生命。人要活著,錶要操作,起點就是動力和扭力。

芝麻鏈與恆動力

人有生老病死,真正懂事和和有行動力的壯年歲月其實只是匆匆數載,可不可以讓壯年的歲月增加,而孩提和老邁的階段就盡量縮短。鐘錶跟人也一樣,發條鼓在釋放動力的最初階段,由於扭力太強,這階段的扭力輸出是不理想的。另外,當發條鼓放鍊去到最後階段,扭力輸出太弱,這部份的扭力亦不適合。頭段和末段的輸出不是太強就是太弱,都不理想,就好比人生中孩提和衰老的歲月。我們想好好利用壯年的階段,創一番豐功偉續;而錶匠努力鑽研的,就是如何令時計可以延長壯年的階段,令扭力輸出更平均。

從源頭做起,從一開始發條鼓釋放動力這時候就開始著手處理,這時我們會先遇上芝麻鏈的出現。誰先發明芝麻鏈已不可考,據傳早在十六世紀就已經問世,最先是應用在座鐘上。

當發條鬆開時,其扭力會過大,以至後繼無力,那麼如何是好?簡單來說,就是別讓發條鼓一開始就發力。在發條鼓外有一條像單車鏈的鏈條連接發條鼓和寶塔輪,而寶塔輪則呈沒有了尖頂的圓錐體。當沒鍊時,芝麻鏈會纏繞在發條鼓外。轉動表冠上鍊啦,會先轉動寶塔輪,轉動中的寶塔輪會把芝麻鏈從發條鼓身上拉扯過來,並同時拉動發條鼓,替發條鼓上鍊。當芝麻鏈完全由發條鼓去到寶塔輪那邊,那即是上滿鍊。到放鍊啦,到發條鼓轉動輸出扭力啦,它又會把芝麻鏈從寶塔輪那方拉扯回來。就正因為有芝麻鏈和寶塔輪的羈絆,致使扭力輸出不會如江河缺堤,而寶塔輪上窄下寬的設計則更有效平均控制發條鼓的扭力輸出。如果用再簡單一點的說法,芝麻鏈就好像韁繩,用以控制住發條鼓的輸出。而正因為寶塔上窄下寬的設計,當芝麻鏈由寶塔輪底部開始扯動時,阻力會最大,這樣就可以有效減慢發條鼓的轉動。到頂部圓周細,對發條鼓的牽扯就變得微不足道了。

除了從源頭出發,由芝麻鏈去先發制人,亦可以倚仗擒縱系統去把守最後一關。由擒縱著手,若應付是地心吸力的問題,航海鐘有陀螺儀,之後懷錶有陀飛輪,近年就更有矽製游絲,又有游絲形狀的研究。若為了讓擒縱系統去應付扭力輸出的問題,航海鐘有detent escapement,之後還有remontoire(恆動力裝置)的出現,其作用也是為了令扭力輸出更平均。簡單來說,便是在發條游絲與擒縱輪之間再多加一條游絲,它的作用就像第二發條。remonte在法文就是上鍊的意思。這個第二發條的好處是能夠解決主發條游絲扭力輸出不平均的毛病(由於發條較長),藉著不停替這條很短的第二發條游絲上鍊放鍊,來把扭力更平均地源源不絕輪送到擒縱系統。

 

可以在錶背上鍊的上鍊器

神明的足印

 

備芝麻鏈的Tourbograph Perpetual Pour Le Mérite。

備Remontoire的Lange 31。

由延長生命,到有效 利用活著的歲月,錶匠就好像把時計當成活生生的一條生命來研究,把生命的概念放到機器裡,同時也把機器想像成有生命的個體一樣。其實一點也不誇張,時計不但是生命的縮影,時計就是古老的機械人,就是擁有生命的機器。不錯,今天科技突飛猛進,在物理科學上有重大突破,我們知道原子的構造,知道宇宙的無垠。在追求真理的過程中,在尋找萬物起源的旅途上,宇宙可能蘊藏著更豐富的資訊。但在古代,生命就是最大的奇蹟,生命就是證明神存在的最有力證據。無疑,我們今天有更準確的電子鐘,可傳統製錶技術所反映的是古代的文化。今天鋼材比以前好,生產的精準度亦比以前優勝,現代機械腕錶可以不需要陀飛輪,不需要30日鍊,甚至不需要芝麻鏈不需要恆動力裝置。反對這些古老技術,就等於反對學習文言文,反對讀史記和唐詩一樣。你可以認為史記和唐詩一點實用價值都沒有,但我就覺得很有用。你可以覺得智能腕錶更時髦,但A.lange & Sohne就覺得那些fusee chain和remontoire更高深莫測,更能反映人類文明的發展,更漂亮,更值得保留和尊重。

Lange 31

大約120萬的定價,這不是一枚日常用錶,也不是給一般人,是給熱愛傳統鐘錶技術的有錢人所收藏。雙窗大日曆下面有德語「Monats」,這是month的意思,3:00位置是31天的動力儲備顯示。錶面布局清簡,卻是今天市場上第三最長動力的腕錶。錶冠上鍊辛苦?你可以在錶背上鍊(我都好想試一下)。重疊的雙發條鼓,發條盒直徑25毫米,每個發條盒內有一條比一般游絲長十倍達1,850毫米長的游絲。L034.1的手動機芯由406塊零件組成,有多達62顆寶石軸承,當然還有remontoire。接近46毫米直徑的白金錶殼,厚15.6毫米,有點大,但沒辦法,這是31日鍊嘛。之前有過紅金和鉑金錶面,現在的白金灰面,我覺得更好看,更低調優雅,限量一百枚。

 

Tourbograph Perpetual Pour Le Mérite

Tourbograph Perpetual Pour Le Mérite

Grand Complication

其實真的不用再多作介紹,這是品牌第二款最複雜作品,僅次於他們的Grand Complication。備自鳴的大複雜作品定價約二千萬不是問題,可僅限量六枚,這才叫大家又愛又恨。好了,得不到Grand Complication,這枚就是最接近的選擇。有芝麻鏈,有陀飛輪,有追針計時,還有萬年曆。L133.1手動機芯,有684塊零件;還未計那條芝麻鍊,由六百多塊鏈格組成,全人手裝嵌。43毫米直徑鉑金殼,限量50枚,定價我猜約四百萬。六枚二千萬在一天之內就給訂購一空。五十枚四百萬,在今年SIHH發表,相信到現在都一樣賣光了。

Zeitwerk Decimal Strike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2009年的Zeitwerk已經叫大家喜出望外,史上第一枚用三個視窗來顯示jumping的時和分。想不到2013年,還有更大的驚喜,Striking Time不同於傳統的自鳴,介乎Petite Sonnerie與sonnerie au passant之間,不只報時,也報刻。報時就敲左邊的簧錘,敲一下。報分就敲右邊的簧錘,都一樣敲一下。你以為這已經很好,怎知2015年又有Zeitwerk的三問,那是一枚十分鐘的三問。11時59分,敲11下噹,5下叮噹,然後9下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。到今年又再竟然有Decimal Strike,像Striking Time,是自鳴,不過不報刻。除了報時,還每十分鐘敲一下。手上鍊,備remontoire,獨家的honey gold錶殼,直徑44毫米,限量100枚,定價約一百萬,比Striking Time應該貴幾萬,但又便宜過十分鐘三問,而且之前的Striking Time都應該找不到了。魚與熊掌不是錢的問題,是自鳴與三問的抉擇。要我選?我選新的Decimal Strike,以前的鐘樓就是會自動敲鐘報時嘛。